电影《入殓师》中的那句台词——“死亡,其实是活人的事。”
过去接受采访,谈及为什么会做入殓师的契机,她说:“姑妈去世,在冰棺里是我妈妈去换的衣服,没有人化妆、没有人整理,真的很狼狈,当时就想,要能有一个人来帮她整理一下就好了。”
她和其他持续记录生活的入殓师,第一次让我意识到,原来入殓师的职责,不仅在给遗体化妆、修容,更在于维护死去的人呈现在活着的人眼中体面的最后一面。
她的视频不仅介绍了入殓师具体的工作内容——例如在许多时刻都需要修复残缺的尸体,缝个脑袋,连接断裂的胳膊腿,给尸体的创面消毒,用铁丝网给脑袋填充…更以诙谐的语言完整地记录着入殓师之外的她。也因为这些具体的切面,使得这份在过去有些避讳的,模糊的工作清晰起来。
这些断裂的四肢,残缺的五官,无一不昭示着生命的无常。在不断面对面目全非的“尸体”,尽力还原他们原本的面貌的过程里,许多入殓师都有着同样的一种感受——之于生死更确切的感受。
每一次入棺,都意味着死去的人进入新的居住地。而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新居。
一些人永远地离开了,精神却仍然存在,他们存活于每一个而今仍然在思念TA的瞬间里。我在入殓师汤木檀泽的视频下看过这样一句评论:“我觉得人是有永生的,就是肉体走了,精神意志还在,永远有后人继承。真正的死亡是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你来过痕迹。”
我们就是在这样不断的离别中学习着如何面对离去的人,因为一个人如何面对死亡,就意味着如何面对生活,如何面对时间。
小时候看《肖申克的救赎》 ,故事里说:"任何一个你不喜欢又离不开的地方,任何一种你不喜欢又摆脱不了的生活,就是监狱。人这一辈子,最可怕的,不是有形的枷锁,而是无形的习惯。也许我们终其一生,被囚禁却不自知。"
长大后,在经历了身边人的离去,开始对死亡有了明悉的想象后,愈发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汤木檀泽”的昵称,源于德语中“白日梦想家”的音译词。这些年来,她始终认为自己从事着现实而具体的工作。也正是这些工作,这些确切地让她感到“完整地送走一个人”的成就感瞬间,使得她一点点弥补了过去的遗憾,成为了崭新的、活在当下与未来中的自己。
过去这两年,我在抖音关注了不少像汤木檀泽这样选择了或特殊或小众职业的博主。有位奔波于世界各地运送骨灰的朋友(账号已注销),TA的职责,是将亲人的最后一部分由世界的彼端带回故土,让老家的亲友们送TA最后一程。一位名为小佳姐姐的法医,时常在她的账号记录她的工作日常;在一些时刻,司法鉴定的意义在于还原真相——TA的伤口经受过什么,TA是因何而死亡的。我还在抖音关注了一位名为雨豪的镖师,他的职责,是确保大件货品的运输完成。行车的路上,可能遇上的问题是复杂且多变的,红绿灯过低、车无法通过,400吨的核电设备,因为重量过重所以一辆车无法拉动,必须采取前拉后推的方案——这些大件运输的设备,往往与城市的基建有关,或许,通往另一座城市的桥梁、轨道,就存在于这辆车上。
上次写完巴黎奥运会中的退役运动员稿件后,我陆续收到了不少来信和留言,说读完文章后关注了几位退役运动员,常常在直播间看他们教大家运动、分享赛事之外适用于普通人的心得。
今天的这篇文章,灵感其实同样来源于一种职业所折射的切面。关于人,关于人与死亡的关系。这个系列我从前零散写过几篇,运动员是其一,搞科研的中学老师,研究历朝历代不同食物的考古学教授,退休后转行科普博主的88岁清华大学工程院院士。
这些迂回的,在人与人、人与物的关联中折返,并逐渐找到自我命定的生命道路的人们,时常会让我想起鲁智深听潮圆寂前写下的那首诗:“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的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我们的生命,是在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的脚步中由经验所构成的,听凭风里飘来花香泛滥的街,习惯于眺望命题模糊的塔,是生活教会我们生命是什么。
如果说时间在二十一岁时是一团舞蹈的火,那遥远的仿佛存在于异国的死亡,则是提醒我们日日叫喊、畅饮,对着太阳歌唱的钟鸣声;如若将死亡定义为倒计时的终点,那么,一个人走向死亡的过程中,每分每秒都在离开。离开上一秒,离开过去一天的自我,离开成长至如今的旧的自己。
每一个新的明天,都是对过去的重复与覆盖。
生命的残酷,或许就在于它的无常与不尽人意;但一些时刻,死亡本身,就是生命最深刻的创造。亡土之上也能耕耘出洁白无瑕的菊花,远方的所及之地,人类以智识丈量过的脚步,最远曾经到达过200亿光年外的天体。
赞(17)